犹记得儿时爷爷缓缓向水磨中推入黄灿灿的豆粒和澄澈的清水，迅速而又平缓地转起磨车。
我的老家里有一间磨坊，村里人常排着队去磨豆腐啊、谷物啊各种各样的东西。村不大，乡里邻里几乎都熟识，便总有人称赞爷爷磨豆腐的手艺，或是请他帮忙磨。我小时也极爱看爷爷如魔术师般将原先颗粒分明的黄豆磨做一块块晶莹剔透的豆腐。一注、一拍、一转、一淌……竹斗将一斗斗浅嫩的豆注入磨车，随着车的转动，磨车壁则淌下乳白色的豆汁。少时贪玩，总爱在爷爷身边一起推着杆，一边高喊着“爷爷再转快些”，这时，爷爷便笑一笑，伴着额角沁出的细密的汗珠，用沙哑的嗓音说着家乡话：“不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边说，一边又往磨盘里添一斗谷子，再任那笨重的磨发出“咔吱咔吱”的声响。
磨豆腐不易，吃上豆腐则需耐心。鲜磨的豆汁要配上石膏以定型，还要用纱布将其滤出。好不容易滤完，爷爷便会淋上精心调制过的酱油，那布着细微图案的冒着热气的“琼脂块”终于可以入胃了。每每这时，我的筷子便会急不可耐地伸向它，爷爷则在一旁微笑着，或是轻轻挑起一小块细品，发出水磨般轻缓的品咂声。
然而，过去的终将逝去，爷爷做的豆腐也不知何时被遗落在记忆的角落。自从回到城里，想吃豆腐时便去商店，冰柜里时常会陈列着各式豆腐。是啊，如今谁还会花这么多时间在磨车下等待？谁还会为一小块豆腐而忙得汗流浃背？谁还会记得从前口感结实、余味无穷的家乡豆腐呢？
后来将爷爷接进城里，午饭吃的是豆腐水煮鱼。喝着汤，但觉豆香四溢，清新回味，不禁问起爷爷做豆腐的事来。爷爷苦笑着说：“我比不过那些大工厂，这老手艺也没人愿意耐上性子等了！”说着又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嚼了嚼，不禁感慨道：“还是自己做的好吃啊……”
爷爷在之后试着再做豆腐，甚至比以前更味美。然而却没人愿意停下脚步品尝一番，品尝这雪白豆腐蕴含着的爷爷的情感，品尝老作坊手艺的韵味。终究还是输给了高速度高产量的机械冲压出来的豆腐吗？在人们急匆匆的生活里，缺少口感的豆腐果真适合他们的味蕾吗？
我想念以前的我，怀念磨车轻转中泛着清香的豆腐。而我又不得不担忧，在急躁的脚步中，岁月将踏碎多少像豆腐般脆弱的手艺。
高一（2）班 张亦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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