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民中
翻阅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读到“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葚要好得远”,我马上联想到他所写的覆盆子,就是我们常见的树莓,现在该是成熟的时节了。
我生长在农村,从小徜徉于大自然的怀抱,既能欣赏四时变幻的田野风光,又能尝遍大地养育的多种食物,那纯天然纯绿色无污染的树莓就是我记忆深处最为亮丽的一抹霞光。
谷雨前后,春季尚未舍得转身,夏天就急忙登场,同步登台的还有次第成熟的各种野果。嘴角尚留有春天野菜的余香,漫山遍野的树莓、樱桃和桑葚争先恐后亮出了身姿。那红得妖艳、甜得可口的树莓,就是只需动动手即可获得的上等水果。
小时候,母亲从田里收割小麦回来,常会带回用麦秸串起来的树莓,红红的,甜甜的。吃完了还想吃,母亲就说:“要吃,明天带你们到山上,自己去摘。”
次日,我和弟弟屁颠屁颠地跟在母亲后面边寻边摘。树莓除了叶片和果实,几乎浑身长刺,叶柄、花萼、果柄也不例外。想吃,就得冒着被刺的风险,我常被刺出鲜红的血来。
正忙着收割小麦的母亲看我被刺扎的狼狈样,就告知采摘树莓的诀窍并示范。她一手抓住树莓叶面,一手轻轻捏住果实,树莓轻松地摘了下来。按照母亲的方法采摘,果然屡试不爽。我们边摘边吃,手不停歇,嘴巴也不停歇,顾不得太阳的暴晒,半个小时就摘得满满一小篮子。
从此以后,每到人间四月天,我会隔三岔五去山坡地角转悠,留意树莓的生长。我看着它们从早春时漫山飘飘然的白色花瓣,到落花后子房慢慢鼓起,变成一枚枚青绿硬实的小果,再到果实逐渐膨大,变成青黄色。然后,突然一片一片红了起来,好像是一股来自天地间的神奇甜水,一下子充盈了果实,让它们瞬间变得柔软多汁,展现出晶莹诱人的橙红色。
上初中时,学校离家有3里多路。母亲天不亮就做好饭菜,东方刚露鱼肚白,我们就起床用餐,带上用饭盒装好的饭菜,匆匆走过崎岖的山路到学校。
一天紧张的学习和运动下来,正是长身体的我们早已饥肠辘辘。放学路上,任何一种稍微能吃的野果都逃不过一双双贼尖贼亮的眼睛。四五月间,正是树莓成熟时节。熟透的树莓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红宝石一样鲜亮。摘一颗放进嘴里,轻轻一抿,鲜甜的汁水便溢满口腔,甜透每一根神经,令人欣喜满足。吃着树莓的我们,早已忘却了饥饿。吃够了,还不忘记拔几根抽穗的野草,挑上又红又大的树莓,穿几串带给家里人吃,提在手中别提有多开心了。
我把树莓送给母亲吃,她却婉言谢绝。我知道,母亲也曾经和我们一样,也曾在树莓的汁水中成长,也曾是“不识愁滋味,只道野果甜”的少年。只是岁月催老了她,催紧了忙碌的时光,催淡了成年后的味蕾。整日辛勤劳作,她早已忽略了农耕之外的乐趣。
前些年,作为中草药的树莓,在广东一带十分畅销,青果能卖上10多元一斤。年逾八旬的母亲和其他村民一样在责任田里种植了不少树莓,一亩地就能收150多公斤青果,有3000多元收入。树莓成了不少村民的致富果。
“人与果实终能得以相遇,恰逢其时。”那些在乡村小路边山坡上,听着布谷鸟的鸣唱,感受微风拂面的和煦,偶尔看见鲜红的树莓,摘下一颗含在嘴里,任由酸甜可口的滋味引爆幸福感,那是多么惬意、多么自在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