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得 2023年06月02日  

  在我尚且稚嫩的十七岁的时光里,我在寻求一个解法,只为回答一个问题:我该怎么办呢?

  那时盗窃案正起,在不翼而飞的笔的空位上,在不胫而走的笔记本的残影里,在惊讶、愤怒、悲哀的狂潮中,我窥见他嚣张的踪迹。受害者随时间推移增多,闲谈话语都暗藏不甘。

  “笔太不显眼了,监控也翻不出来……”

  “我的笔记写了满满一本……”

  “他不可能承认的。”

  我承认,我的愤慨事出有因。早在懵懂的年纪,这种弱势一方的无奈便给我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迹,这一度是无解的难题。幼儿园时与朋友关系甚好是美好童年的见证,十二岁时往事重提流言四起便是天真无邪的尽头。

  “有害垃圾!”

  哄笑。

  “你真的是……”

  “有害垃圾!”

  我申诉、控告,在父母师长面前痛哭流涕。谁传播的谣言呢?谁会相信这么荒谬的言论?既是不信,他们又为何哄笑?为什么他们一个个看着那么快活,而我以泪洗面呢?怎么办呢?用谣言回击吗?

  当盗窃犯锁定时,占据我心头的不是释然,而是愤怒。那么多心痛,那么多酸楚在他身上毫无痕迹。与我们相比,他多么快活自由。没有证据,他有了新的笔和笔记本;没有证据,他依旧是个阳光开朗的好学生。偶遇时他的微笑问好显得那么讽刺。而我和我的同伴不得安宁,在老师面前控告申诉,监控室里来回翻找,绞尽脑汁回忆每一个细节,追捕每一个破绽。那一刻,我的世界似乎定格,他的桌子上明明白白放着他的罪状,我站在一旁,什么也不能做。怎么办呢?

  无可否认,偏激的想法一度占据我的心头,一如无解的问题对上同样无解的答案。我大可以大肆宣扬他的行迹,反反复复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我大可以趁清早的昏沉寂静,翻开他的书包,扯开他的笔盒,寻找我所丢失的东西。我甚至可以站起来当着同学的面把他大骂一通,以教众人窥见他的肚肠。

  但是,我没有任何证据,这是阻止我过激的唯一念头,但我的同伴显然不是因此镇静。我见她在各处停留,与其他丢失东西的人交谈。我原想那是些抱怨愤慨的话,后来才知她在了解作案的所有细节。这令我吃惊了一阵。在她下课的短暂失踪间,在她四处询问打探的奔波里,在她守口如瓶,以免打草惊蛇的谨慎里,我瞥见她与我如出一辙的不甘,又有我从未想过的,隐隐牵制住我却未曾明说的坚守——坚持一种原则,不曾动摇、无言静默的原则。

  即便是迫在眉睫的时间限制也不曾停下我们到监控室的脚步。穿过如往常一样熙攘的人群,穿过或喜或忧的感慨叹息,没有任何一个人为我的曾经的愤恨驻足停留,没有人为我义薄云天的正义感和简单粗暴的风范喝彩;路过他云淡风轻的笑,显然他不曾为我的怒火灼伤;路过他凭老练手艺“赚”来的崭新文具,他也断不会为几点传言恐吓击倒。

  无解的回答也是无解,固如磐石的障碍不会因此而裂,积年累月的心结不会因此而解。

  “听说了吗?就是他。”

  “听说他初中就偷东西被抓过。”

  “那可真是……”

  远非我想象中报复的快意,途中听说这些话语并未在我心中掀起多少波澜。不知是哪位受害者或旁观者所发的牢骚为人所知,不知其中有多少包庇和夸张。我曾希冀这些话能戳穿他的面具,又唯恐同样毫无根据的轻信再次将矛头对准我的心脏。

  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怎么办呢?

  停下。

  我如今只庆幸那或慷慨激昂或盲目恶意的言论中,未来得及出现我的声音。在同伴的静默中,在沿路的细雨里,在一如既往静默的鲜有人至的路上,我想我找到了解法。

  监控里模糊的身影摇摇晃晃。我依稀辨认出他轻快的身形,那从前时常是我愤怒的火引。我知道他手上的纸笔并非己物,知道我辛苦手写的笔记可能葬身其中,而怒火并未上涌,被平静的情绪取而代之。甚至连平静也说不上,我只看到他行云流水地,第三遍放书拿书,再起身时,怀里那摞书多了一道白边——那是我的笔记本。

  “找到了。”

  历经十七年时光,我寻到了那个解法。

  高一(16)班 顾茜琳

  指导老师:卢菲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