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 捉 2023年05月05日  

  姥爷床下压了个红木箱子,孙二是知道的。上面用白纸封着,姥爷学着前些年拆迁队的手法画了个“封”,吹去黑灰,勉强能看清。

  孙二一家是刚搬进这幢单元楼的,政府要修路,要拆了老宅,姥爷头一个不答应,气得胡须都吹直了。孙二爸妈倒是热巴巴地往上贴,拿了一叠拆迁费,硬架着姥爷要当“城里人”。孙二倒无所谓,只觉着新房子太小,还不够飞一只姥爷做的竹蜻蜓。

  钢筋水泥房子无趣,孙二总惦记着姥爷那只木箱子,可姥爷看得紧,两只凹陷的浑浊大眼滴溜溜地转,孙二一撇嘴:“这老头!”

  生在土里的庄稼人总要用土养着才好,这不是,姥爷一屁股摔进了医院。“我就说这城里险哩!”孙二乐得自在,爸妈天天往医院跑,家里只剩下他跷着二郎腿冒坏点子,箱子!孙二“嘭”的一声从地板上跳起来,火急火燎地拖箱子,嘎吱嘎吱,“楼上的,轻点!”也不知道谁吼了一声,人家没看着孙二骂,他还是红了脸。

  可算是拖出来了,箱子不重,但孙二拖了很久,生怕吵着谁。他心里还觉着自己乡下来的,被城里人骂几句更没面啦。

  “封条”的胶早就已经干结,一扯就掉,孙二打开一看:嘿,不就一网嘛,姥爷藏得紧。孙二抓着网在手里掂了掂,想着乡下同伴们的游戏,心里痒痒。他心一横,走到阳台,把网侧着伸出铁栏杆,挥了挥。

  不知是孙二手法好还是姥爷的网好,孙二一会儿就逮了一只鸟儿,“城里鸟,没见识。”孙二拉回网,把鸟握在手里,有点湿湿的,还杂着股熟悉的味道。他仔细一看,这分明是从乡下来的嘛,怎么到了城里横冲直撞的。

  孙二觉着自己和鸟儿的距离拉近了,他把脸贴在鸟的羽毛上拂着。鸟爪上还勾着泥,孙二好像看见姥爷翻着土,手一扬,一把种子就整齐漂亮地落到坑里。羽毛上挂着晨露,一定是昨夜的雨留下的。它震醒了芽儿,也撒一把糖水滋润,孙二甚至能想象出清晨的水汽味儿!鸟嘴上还有麦粒呢!去哪家偷吃了?孙二笑着拍拍鸟头,鸟眨了眨眼睛。“谷满仓呦……”孙二望着老家的方向哼起了小时候姥爷唱的小调,在心底悠长地荡开。

  鸟叫了两声,把孙二的思绪拉了回来。“喂,小孩,我要走啦!”孙二好像听懂了鸟语,放走了小鸟。“那你可别成了城里鸟!”他喊道。

  鸟飞得越来越高,头也不回地走了。孙二垂着那张网,看着阳台外的不锈钢防护栏,这就像个鸟笼……孙二也想飞,飞得远远的,这小笼都要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觉得自己被捉住了,被城捉住了,被城里人捉住了,关在一个小笼子里。

  孙二看向姥爷住着的医院,医院的上空灰蒙蒙的,像一张网罩住了整个医院,甚至整座城市。他想到那句“误落尘网中”,觉着自己也病了。

  高二(11)班 亢一川凡

  指导老师:王玲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