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19日  

  《故乡的腔调》以“急棍”开篇。结棍,乃越地口语,意谓“厉害”。而沙地话里的“结棍”,钱金利更倾向于“急棍”。他认为,不论在读音上还是在用意上,急棍比“结棍”更贴切,有快捷、迅速、效率高之意。说一个人“老急棍”,就是指小伙子做事风风火火,效率很高。

  与“急棍”类似的方言,还有“司务”。

  大凡靠手艺吃饭的,越地习惯叫“老师”或者“师傅”,比如木匠老师、泥水老师、裁缝师傅等。而沙地则叫“司务”,又统称“百作司务”。

  “家里有司务做活,下饭要好一点,要准备酒,要动用平时不太用到的八仙桌,八仙桌的大位要让给大司务坐”“司务收徒弟,要挑拣,对已入门的徒弟,也很严苛。做了师傅,就不仅仅是司务了”“司务不是师傅,在沙地,司务是司务,师傅是师傅。师傅的对面是徒弟,类似于老师,而司务的对面是普通大众,更类似于一种职业,一种荣光。”

  当然,无论是“急棍”还是“司务”,越地百姓还是能够听懂的,该有的礼数一点也不会亏欠。不过,有的方言,比如“吃”,即便是语音相异,意思也是相通的。

  吃,从“口”,从“乞”,越地叫“食”,沙地则念“切”——大凡与“吃”有关的物事,一“切”到底。通过比较分析,钱金利认为,食——从“人”,从“良”。“良”意为拖尾到底,引申为从生到死,“人”与“良”结合就是维持人一生的东西,也就是食物。这是名词,将其延伸为动词,就是“吃”,但越地不说吃,而念作“食”。所以,“民以食为天”就说得通了。如果说“民以吃为天”,不就显得俗气了吗?(《吃》)

  俗话说,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受生活方式和文化根脉之影响,吴越两地的方言还是有不少差异。有的沙地方言,诸如的哩笃落、没淘净、海马、白墨等,越地就很少听闻,个别词汇甚至字面相同,意思却截然不同,最典型的要数“放游丝”。

  游丝,是一种古老的捕鱼工具——网丝极细极轻,网眼有五厘米大小,宽不到一米,长可达十几米甚至几十米,网上有浮漂,网下有锡坠,一般横跨溪流设置。若有游鱼经过,撞在网上,便被卡住。按越地百姓理解,“放游丝”不就是简单的渔猎吗?而在沙地,“放游丝”竟然是几个年轻小伙子晚上一起去找对象,欲捕获的却是少女的芳心。

  “放游丝”实属沙地方言中的“另类”。粗略数数,吴越两地音调与语意相同或相近的方言,大约占到65个词汇中的三分之二,诸如犯贱骆驼、大头天话、做人家、破脚骨、脚髁头、筅帚、眼热等。

  骆驼是“沙漠之舟”,驮的东西轻,走得较为散漫,驮得沉重反而走得快。“我不清楚这是不是事实,因为没有试过。据说是骆驼的脚掌下有一层厚厚的肉垫,驮得轻时肉垫不能完全着地,摩擦对肉垫的损害较大,重时则肉垫被压平,对它的损害小,所以跑得快”“在我看来,犯贱骆驼倒不全是个贬义词,用在大人身上,说‘犯贱骆驼’这个词时,语气是怨恨的,但脸上是有笑意的,似乎这不是骂,而是夸,更像是一个褒义词。”(《犯贱骆驼》)

  日子是用来过的,而“人家”则是做出来的。如今,“做人家”一词已经式微,大约是腰包都鼓了起来,人人追求个性与时尚。偶尔听闻“这人,介做人家”,就有责怪和贬低的味道了。因为做人家是好事情,太会做人家,就会让人觉得很小家子气。(《做人家》)

  破脚骨,是指喜欢打架、滋事、骂人、抽头、霸市的人。比较有代表性的人物,就是《水浒传》中的泼皮牛二、《红楼梦》中的醉金刚倪二。而在现实生活中,近两年那些被打掉的欺行霸市、谋财害命的黑恶势力,大多是由破脚骨聚合而成。(《破脚骨》)

  相同的方言,都是可以理解的。有一个词,竟让我眼睛为之一亮。这个词,就是“囥”——从口,从亢,音同“炕”,意为“藏”。

  “一人囥,千人寻”,乃沙地俗语。意思是说,把东西囥起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要寻到它就有些困难了。

  年少家穷,难得一见糖果、糕点等零食。为防孩子们偷吃,姆妈总是把它们囥得好好的。那些找零用的角子,只要经过姆妈之手,即便我们翻箱倒柜地找寻,还是难觅踪影,徒叹“姆妈真会囥”。

  现如今,“囥”字还常常挂在嘴上,却从未想过怎样书写,是《故乡的腔调》让我长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