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薯的味道 2022年01月12日  

  □李民中

  走在街上,一阵风吹来,一股熟悉的香味冲撞着多情的味蕾,那是烤番薯的甜香。我急切地朝着香味的源头奔去。刚从烤炉里拿出来的番薯,烫烫的,冒着腾腾热气。剥开烤成黑色的薄皮,热乎乎的甜香立刻弥漫开来。急不可耐地咬上一口,那味道暖暖的,甜甜的,从嘴里一直暖到心窝上。

  这甜丝丝的香味,我很熟悉。这种香味伴我在大山褶皱中成长,随我度过那艰难的岁月。母亲常说我“是吃番薯长大的”。

  小时候的山村缺衣少食。为了不让我们挨饿,父母亲在零散土地上插种了些番薯。母亲身材瘦小,但勤劳能干,什么农活都会。她常年与番薯打交道,对其生长特点、管理要点了如指掌,还言教身传我们如何栽、怎样挖、如何烧、怎么烤。

  春天,她教我们挖坑、分薯苗、围土、摁实。她说:“插薯苗时,不能太正,最好是斜一点,这样栽,以后番薯大小就会均匀。如竖起来栽,就会中间的块头大,其他的很细小。”在她示范下,我们很快就学会了插薯苗。

  夏天,番薯藤蔓长得茂盛,满地葱绿,绿油油的一片。秋天一到,母亲带我们收割番薯藤,剁细掺糠,就是喂猪的上等饲料。剩余的大量番薯藤煮熟后倒入缸中,撒上几把白豆,储存着给猪吃。或许是得益于母亲的这个“秘方”,家里的猪长得比别人家的猪更快更壮。

  到了收获季节,母亲教我们如何把番薯挖干净且不损伤。在她的教导下,我们挖出满地番薯,皮相完好,沾着泥土的芬芳,一堆连着一堆,在阳光下鲜活得招人喜爱。我和弟弟绕着番薯堆,高兴地追逐、嬉闹着,那份内心满足后的快乐,令我至今回味。

  母亲将番薯用清水洗净,挑块头大的用菜刀剖开,露出鲜嫩的薯肉,黄灿灿的,温润如玉。把番薯在铁锅里码好后,母亲就在灶下生起火,我不停地添着柴火,红红的火焰舔着锅底,大约20分钟后,锅盖上蒸气缭绕,番薯诱人的香味渐渐浓了起来。这时,母亲揭开锅盖泼了点冷水,“嗤”的一声激起一阵雾气,芳香顿时弥漫开来。再用小火烧一会儿,香味就变得醇厚起来。烧熟后的番薯味道很好,香甜软糯。我调皮地与母亲开玩笑:“这番薯如果拿到外面去卖,肯定很快就卖完,还能赚不少钱呢!”母亲用眼剜我一下,“行了行了,你这小馋猫舍得?快点吃你的吧!”说着就发出爽朗的笑声。

  在那物质匮乏的岁月里,作为粗粮的番薯,是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主食。一日三餐,几乎离不了它。番薯羹、番薯面、番薯粥、番薯饭等,都是那个年代的家常便饭。做番薯面是母亲的拿手厨艺,她揉的面块干湿均匀,擀的面皮厚薄相宜,切的面条宽细适宜,尽管少了些青菜和猪油的味道,但还是一家人喜爱的佳肴美食。我往往能吃下两碗,再加一碗面汤。看着我打饱嗝,母亲常打趣我就是个“番薯命”。

  母亲最好的厨艺则是烤番薯。烤番薯需要炭火,需要时间,还要有技巧。她常常把烤番薯安排在加工豆腐之时。做豆腐须用大锅,将豆腐浆烧开需要很长时间,一般用柴爿来烧。柴爿火势很旺,烧完后会留下一块块红彤彤的炭火,温度极高。此时,母亲就往火堆里塞上几块番薯,并用炭火覆盖在上面,不让火焰直接烧到。过了不久,就能闻到甜丝丝的味道。等闻到焦甜味时,母亲就给它们翻个身。半个多小时后,做豆腐的水刚好烧开,母亲把番薯从火堆里掏出来,吹吹灰,拍打几下,但见一块块滚烫的番薯外皮焦黄,甜香四溢。这烤番薯的香是另一种境界,是果实炙烤后特有的熟香,与煮出的香味大不相同,更加浓烈,伴着薯肉烤出的甜汁,仿佛所有的芳香都被唤醒。

  “我们生来就是吃番薯的命,没有番薯不过日。”在我走出大山许多年后,仍在老家居住的父母亲每年都栽种番薯,年年馈赠我们。每每在细细咀嚼、慢慢享受番薯美味时,我就会想起青葱岁月里母亲的教诲,这是一段生活的回味,是一次励志的阅读。我们可能会因贫穷而窘迫,更会因历练而坚强。我们可能会因环境局限而悲伤,更会因食物滋养而充满希望。父母亲种植的番薯让我在享受乡野美食的同时,更加珍惜当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