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乡下很少有人种花,鸡鸭都是散养的,偶尔有花草长出来,都会被鸡鸭当成食粮,啄得连草根都不剩。那时候不种花,还有一个原因是野花太多了,如果专门种花来观赏,在乡亲们看来有些矫情,会被人嘟囔一句“吃饱了撑的”。
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以种庄稼为生。虽然庄稼里只有棉花带有“花”字,但哪一种庄稼不开花呢?小麦、荞麦、玉米、番薯、水稻,都开花,只是这些庄稼开的花儿有些微小,色彩有些暗淡,不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但它们从不缺席,芝麻开花就有些张扬,开花时节,那一串串的小喇叭次第吹响,颜色素白,花蕊中心有着淡色的黄,宛如暖阳,花瓣的边缘稍稍朝外卷,隐于叶间,藏于花丛里,绿白相映。油菜花开得最高调,黄色的油菜花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像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地毯……
还有菜地里,那茄子的花儿是青色的,黄蕊,雅气又别致,茄子紫得发亮,虽然耀眼,却也常常无人高看。那南瓜花,还有丝瓜花,就像黄色的绸缎一般,花朵硕大而鲜艳,随着藤蔓攀爬延伸,有序开放,但母亲更关注南瓜和丝瓜的多少。辣椒开花像星星一样绚烂,母亲也只关注串串红辣椒。在那个缺衣少粮的年代,母亲更喜欢关注能填饱肚子的粮食蔬果,无心欣赏花。
乡村的田野里确实不缺花儿。记得那时,田塍上栽种的是一排排的梨树,坡地上栽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枣树。春天,雪白雪白的梨花缀满枝头,酷似江上的朵朵雪浪,微风拂过,又宛如穿着素裙的玉女翩翩起舞。你能说不美吗?枣花儿则默默开,色薄香淡,小如米粒。细细密密缀满枝条的黄绿色小花,给人一种别致的清美。远远望去,仿佛绿意中洒落着无数碎钻,闪耀着迷人的光芒,“枣下何攒攒,荣华各有时”“牡丹花好空入目,枣花虽小结实多”,牡丹开谢,很难有果实,难有实在的价值,乡村人更喜欢枣花香、黄鹂叫、麦田黄。他们的价值取向就是实在,不喜欢空浮的美。
农村里唯一具有浪漫气息且受人待见的花儿非扁豆花莫属。“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扁豆好种易活,不择地点,生长期长,果实又多,凭借着这些优点,赢得了农民们的喜欢,家家都会在墙角、树下、篱笆边种上几株。花期一到,任由它们肆意攀爬。它们开出的花儿像紫藤花一样,一串一串,昂起头,开得很高调。花儿和一分钱的硬币大小差不多,形状如同立着双翅的蝴蝶,淡淡的粉色,显得素雅端庄。虽闻不到芳香,却也引得蜜蜂蝴蝶左右飞舞。记忆深处的扁豆花,是沉浸在悠远岁月里的一首生生不息的歌,一份返璞归真积淀的美丽。
每次回乡下老家看望老母亲,我就喜欢看她养的花,也喜欢在村里转转,看到每家门口都争奇斗艳,五彩缤纷的花儿们,让小村变得丰富多彩起来。美丽乡村建设之风,也吹到了我的老家。
听母亲说,村里喜欢养花的人越来越多了,最多的一家种植了近50种,四季常绿,花儿常开。我慕名前往参观,就像置身于一个五彩缤纷的花园。两棵四季开花的三角梅,与火红的晚霞交相辉映;一盆盆兰花,花容清秀,如谦谦君子,各领风骚;一盆形如伞状的八角刺,盘根虬枝,宛如一棵饱经沧桑的古树;修剪成圆球形的冬青树,叶片在阳光照射下绿中发亮;还有2米多高的仙人掌,开着黄色的小花;地面摆满了不同品种的多肉植物,颜色鲜艳、肉墩墩的、小巧又可爱……在这儿,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种类的花朵开放,四季皆可赏花。看来,时代在发展,观念在改变,生活变得富裕,农村人也有了新追求。
母亲经历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诞生,经历了解放初的困难时期,也经历了改革开放带来的富民好政策,见证了新中国75年的崛起历程。时光清浅,岁月静好。她一辈子和泥土打交道,侍弄了一辈子的庄稼,从没有时间赏花,没有精力养花,如今爱好养花,不正是与祖国从贫困到富强的历程同频共振吗?既往不恋,未来不忧,不负韶华流年,愿母亲的每一天都如同花儿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