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平
雪,是冬天的使者。被雪笼罩的世界,银装素裹,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美。
冬日的乡村,似乎只有一场纷纷扬扬的雪舞,才会捎来顽童的笑声。笑声里的雪仗,雪仗中堆起的雪人,是整个冬日里最欢快的记忆。
小时,我跟着教书的父亲在一个叫林甘的小山村读书。学校设在祠堂里,内有天井和厢房,还有一座戏台,最后面还有几间平房。学校边种了几棵郁郁葱葱的樟树。冬天的山村,夜里格外寂静,呼啸的北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糊了厚厚一层窗纸的窗子发出“呜呜”的厉吼,如同野兽一样。雪粒子簌簌地敲在屋瓦上,噼啪有声。开始时还伴着小雨,不久后,鹅毛般的雪花飘落下来,地上一会儿就白了。雪花不断下落,偶尔发出“咔嚓”一声响,那是樟树的枯枝被积雪压断了。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父亲在备课,我一边写毛笔字,一边偷偷望向窗外,心思早已跟着雪花飞扬。
“几人从此休耕钓,吟对长安雪夜灯”,风雪之夜,山河静谧,时闻犬吠,偶有夜归人。室内,红炉温茶,手捧书卷,烟雾萦绕,和暖如春。如今偶忆,雪夜里的围炉诗话,是这般温馨静好。
20世纪90年代初,不到18周岁的我孤身背井离乡,来到语言不通的偏僻的山区学校——八达小学教书。有一年冬天,学校安排我去几十里外的一个村子给学生送期末试卷。凌晨5点,积雪衬得天空亮如白昼,站在白雪皑皑的荒野,周围不见一丁点绿色的痕迹,整个世界寂静一片,宛如川端康成笔下的雪国,荒凉得让人心里发怵,却美得那般洁白无瑕。我顶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不远处,一只麻雀扑腾着翅膀,从田坎上掠过,躲进草丛里。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有一次刚好下雪,村庄有喜事做戏,学校操场边用木头搭起了一个简陋戏台,大家撑着雨伞,冒着鹅毛大雪,看越剧《五女拜寿》。当演到杨继康夫妇和丫鬟翠云流落街头,天寒地冻,大雪纷飞那一段,已经分不清哪个是台上,哪个是台下。
最喜欢《红楼梦》里的那一段结束语:“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这样的风烟俱净,是怎样的“一种空灵与明净”?
人生暮雪,越来越深地体味到,一切终将远去,万事皆如浮云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