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珍

　　那是什么树？

　　我的声音，被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切断。

　　车子一闪而过，那闹腾的图景却挥之不去。浓绿，金黄，粉红，整棵树像戴着一顶凤冠。莫非，她喜气洋洋正准备出嫁？这位新娘子，芳名何许？

　　没有人能回答。可她，在我心里住下了。

　　几年后，学校搬了家。原来的东阳中学旧址，成了我们的新家。一次，我猛然发现，眼镜塘边上的亭子风情万种，像极了一幅色彩鲜明层次丰富的油画。

　　走近一看，记忆倏然唤醒。那亭子后站着的，不就是那位新娘子吗？

　　你也在这里呀！

　　我一直在这里呀！

　　我想象着和她的问候，觉得校园蓦然亲切起来。

　　终于知道，她叫栾树。她的爱人，一定叫她小栾。小栾，小栾，声音带着糯，带着滑，像风儿在水面吻过，像铃儿在月光下歌唱，像爱人的目光在温和地燃烧。

　　秋天的栾树，美得像一个尤物。她经过春夏积攒的叶子，更见浓绿。夏天开的花儿已落尽，她又努力开出花来，俨然在说，我们要放慢脚步，享受时光。要把每一段年龄，都过成最美。

　　她拿出所有的装备，开始打扮。衣服是明艳的绿，阳光一来，那绿就能说话，能扑闪眼睛。花儿别在胸前和头上，必须是明亮的金黄，喜气，富贵，又青春。如果有人来讨喜，还可以扑簌簌撒他们一身，或者干脆别一朵在姑娘的胸前，把她的脸儿也羞出幸福的颜色。果儿应当粉红色，粉里再带隐隐的浅绿。一大捧，一大捧的，要有排场。只有这样，才配得上浪漫和激情，配得出品格和气质。栾树调皮地把果儿举在手上，挂在鼻子上，搁在耳边。风儿一跑，这些可爱的小铃铛就发出笑声。这样甜美的声音，只有对生活充满爱的她，才能够拥有。如今，她要把幸福的滋味，和更多的人分享。

　　蜜蜂是个实干家，他把栾树的心愿用祖传的手艺，制成小点心。点心的名字就叫小栾蜜吧。蜜蜂顺利地和栾树建立了合作关系，开心得闪了翅膀，呼地撞在一朵正在嘻嘻笑的小黄花上。小黄花大笑起来，冲下栾树的凤冠，落在眼镜塘里，被一条红尾巴鱼顶在了头上。

　　边上的杉树也忍不住笑了。杉树见过不少世面，一向深沉稳重。他看到的树，有的不开花，有的不结果。像栾树这样，叶儿花儿果儿同台登场，并深深相爱的，他掐着手指回忆，也想不出几个。当然，世界那么大，杉树还有不知道的。

　　栾树早就生长在先秦的《山海经》里：大荒之中，有云雨之山，有木名曰栾。禹攻云雨，有赤石焉生栾。

　　云雨山，栾树，红石头，神话中的栾树，更是美成了神话。不仅如此，栾树还用她的叶子，帮助古人度过荒年。栾树的果儿，可以串手链和榨油；叶儿和花儿，可以染出蓝色和黄色呢！

　　如果杉树知道了这些，会不会虔诚地弯下腰，接住栾树金黄的花儿和粉红的果儿呢？接住了它们，就是接住了妖娆的秋天，接住了美丽的故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