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映珍
远方朋友寄来一个快递,拆开一看,竟然是一个缝制精致的宝葫芦儿,湖蓝色的丝绸质地,香气袭人。
哦,香包啊!
小小的香包,让我想起了端午节。
家乡的端午节是香的,蒲艾香香,粽子香香,香包更是香香的。
清晨,父亲割了一把蒲艾插于门楣;母亲来到溪涧边挑最好的箬叶采下,煮到清香扑鼻,整整齐齐泡在清水盆里;姐姐翻出碎布头儿,一小块,一小块,五颜六色的。
包粽子的地点不是在廊檐下,就是在门堂里,地方大,铺得开。白猫和黄狗各守一边,雀儿们在不远处的树枝上觊觎不已。勤劳手巧的母亲在雪白糯米里面放块香香的腌肉,或嵌个赤豆团,或夹上几枚红枣,包成青翠玲珑的粽子。在柴火大锅里焖煮一夜后,拿一个剥开来,咬一口,那个香啊!门堂里的榴花如火,门楣上的蒲艾碧绿,一红一绿,颜色分明,站在那儿吃粽子,真的是无限风光。
父亲爱跟我们讲端午节的来历,讲屈原,讲他投水的那条汨罗江,讲人们包了粽子投到水里是为了喂鱼,鱼吃了粽子,就不会吃屈原了。我那时一根筋,心想,你们凭什么认为鱼吃了粽子后就不会去吃人肉?我们一顿不是至少也得吃两三道菜吗!我那时对屈原的诗一无所知,但我想他一定是个了不起的诗人,因为世上的诗人很多,只有他才会给我们带来节日。
端午节的香包是孩子们的最爱。在《孔雀东南飞》中,它被称作“香囊”,大唐诸多诗人也称之为“香囊”:“微风暗度香囊转,胧月斜穿隔子明”(元稹);“拂胸轻粉絮,暖手小香囊”(白居易)。它的别名很多,如香缨、荷包、香布袋儿,等。
古人佩带香包的历史可以一直追溯到先秦时期。年轻人去见父母长辈时,要佩戴“衿缨”即编织的香包以表示敬意。战国时期至晋,大男人堂而皇之佩戴香包,晋以后香包渐为女人、儿童的专用品。
“复出绮香囊,藉以五花缯。”古人做香囊用的是“五花缯”。姐姐用的是碎花布,做衣裳裁下来的小布片儿。她一针一针地把那些碎花布缝制成布袋儿之后,再在里面塞一点儿雄黄,塞一点儿香草。
香草和雄黄是从小镇上的药铺里买的。苍术、白芷、豆蔻、芩草、沉香、麝香、苏合香、冰片……这些东西,不用闻,单听名字就让人醉了。买回来后早早晒干,在小石臼里捣细,一小包一小包地包好。不同组合,不同香气,一个小香包里,往往有两三种香料。一排排香包,花花绿绿,香气袅袅,煞是好看又好闻。邻居亲戚、相熟故旧,无论来人看上哪个,姐姐都会双手奉上,从不吝惜。看大家高高兴兴地带走香包,她的脸上也泛着光。
一片馨香,一片安宁,是古人悠悠千年的馈遗,是友人千里迢迢的寄赠。我把来自远方的香包挂在床头上安然入梦,梦回故乡,沉湎端午。